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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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悅新給鐘言聲的拍攝分為兩部分,生活部分在他家取景,工作部分安排在其後。

周末,負責《二十四小時》節目的攝制組,包括過佳希在內的一行人來到鐘言聲現住的地方,體育館後的老房子進行拍攝。

如果說別人不熟悉這裏,過佳希不一樣,她以前是在這裏上家教的,以至於進門的一刻就聞到了久違的熟悉書香,環顧四周,眼前的一切和記憶中的畫面一點點對接起來,方桌上幽亮的包漿和細小的裂紋沒變,沙發罩依舊是藍印花的,客廳的置物櫃放著書和獎杯,窗口有一盆吊蘭,藤椅上鋪著棉布墊子……

鐘言聲拿出玻璃杯給大家泡茶,並在實習生曉宜的追問下,實話告訴了他們,這是他父母在世時一家人唯一在一起住過的地方,已經有二十年的歷史,父母陸續去世後他保留了室內的原樣,從沒有想過出租,他不住的時候會定期找人來打掃屋子。

等他說完一屋子的人都安靜下來,片刻後曉宜小聲地道歉,還好他完全不在意,親自把茶水遞給每一個人,當過佳希接過玻璃杯時心裏有些難過。

很快,工作開始了,在攝像機下,鐘言聲把手繪的圖紙展示給主持人看,主持人一邊看一邊向他提問,問題就是過佳希之前準備的那些,因為彩排過,完全沒有卡機,在聊了一些關於他專業方面的知識後,他們又信步來到置物櫃前,主持人微笑地問他那些獎杯的來歷,他回答得很簡略,在其他人聽來,似乎少了一些應有的自豪感。

“看鏡頭。”過佳希在一旁小聲提醒鐘言聲。

鐘言聲聽見後側了側身,目光看向鏡頭,過佳希對他擺出一個“可以”的手勢。

除了為主持人講述自己的專業和工作之外,按策劃書上的方案進行,鐘言聲還系上圍裙下廚炒了兩個自己平時常吃的菜。

曉宜望著他做菜的背影,不由地問:“他這樣的男人怎麽還沒結婚?”

已婚婦女陸星楠給出世俗的答案:“父母雙亡,工作太忙,性格看上去也不是會哄女孩子開心的人,好看不實用。”

過佳希反問:“會做飯不實用嗎?”

“素炒茄子和蝦皮絲瓜有什麽難的?”

過佳希不再說話,淡淡地一笑。

過了十分鐘,等兩道菜上桌後,一幫人風卷雲殘。

陸星楠吃得滿嘴都是油,一邊吃一邊說:“如果有米飯就好了,我可以吃兩碗。”

她對鐘言聲的好感迅速上升,還對他說:“鐘工,我幫你介紹一個女朋友吧,你這樣的條件還單著可惜了。”

曉宜一聽就跳起來,不滿地說:“楠姐,你剛剛明明說……”

陸星楠伸手捂住她的嘴巴。

鐘言聲忽略了這個話題,問了正事:“等會兒還需要補鏡頭嗎?”

過佳希說:“不用了,都結束了,你可以好好休息了。”

鐘言聲擡眸看她,說了一聲好。

所有人都意外拍攝如此順利,因此情緒很不錯,離開之前紛紛和鐘言聲握手,曉宜還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,她拿著筆記本跑上前問他素炒茄子具體是怎麽做的,被他一句“切好茄子再下鍋就完成了”堵得說不出話來……

搭訕不成,曉宜灰溜溜地離開了。

下樓後,陸星楠發現手裏的策劃書少了一頁,過佳希主動回去樓上拿。

門虛掩著,過佳希輕輕推開,看見鐘言聲站在窗邊,身側有淡淡的煙霧,她凝神看了片刻,不敢輕易打擾他。

但是他很快聽到了細微的聲音,轉過頭來,她看見他手上的煙頭積了一截長長的灰。

“忘拿東西了?”他問。

“嗯,策劃書少了一頁。”

他把煙丟在煙灰缸裏,低頭找了一找,看見有一頁落在桌下,走過去撿起來還給她。

她接過,說了一聲謝謝,當目光掃過桌子時,聯想起他們以前面對面做題的時光,感覺有些奇妙,就像是昨天還背著書包輕快地走進,坐下後攤開作業本拿起筆準備開始,然而一眨眼,不知怎麽回事就飛渡到了今天。

四目相對,她不知道該說什麽,只好笑了笑,輕聲說:“你好好休息,我走了,下周二再見。”

“再見。”

下一次見面是在秀渡村,是鐘言聲這段時間工作的地方,作為工程師的他近期在這邊負責一個祠堂的修覆。

因為人多,現場的情況多變,拍攝難度不小,到了中午還沒有開始,攝制組的工作人員幹脆先吃飯休息,打算等下午再進行拍攝。

過佳希剛準備坐下吃飯,發現鐘言聲周圍的工人都陸續走了,就他一個人站在測繪儀旁邊,低頭檢查手上的數據,她若有所思,放下盒飯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,問他:“你還不吃飯?”

鐘言聲轉頭,回答她:“還不到一點。”

“你不會每天都在一點以後吃中飯吧?那多不健康,三餐是一定要按時吃的。”過佳希友好地說,“這樣吧,我這裏有多的盒飯,有魚有蝦有豬排,你想吃哪個?我拿給你。”

“不用了,我過一會兒再去村口的小餐館吃飯。”

“那麽遠太不方便了,再說等你去了估計也沒什麽菜了,你就和我們一塊吃吧。”過佳希未給他拒絕的機會,“就這樣決定了,快放下手上的東西。”

鐘言聲被過佳希喊去一邊吃飯,她主做遞給他一個有魚的盒飯。

他們就坐在一塊平整的石凳上吃飯,有風吹來,帶起一陣沙,她順手拿一張報紙給他,方便他擋在盒飯的前頭,以免風沙落在米飯上,他沒拒絕她的好意,但稍微擋了一會兒就放下了,看樣子是完全不介意這點小事。

迎著風,過佳希隨意地跟他聊起來:“你覺得這個房子修覆的難度大嗎?”

“難度中等。”

“修覆後會更結實嗎?”

“和以前差不多。”他解釋,“其實這房子原本就很結實,墻體經過百年都沒有倒。”

“古代蓋房子的人這麽厲害?”

“老祖先一向有智慧,很多工藝讓現代人都望塵莫及,像是這樣的墻體,兩塊木板間填充了糯米、糖水等的紅泥,現在用鐵釘都很難打進去。”

“對了,我早就想問那些長長的釘子是什麽?”

“那是竹釘,以前用的竹釘經過桐油長期浸泡和熬煮,幾百年都不會腐朽,我們在修覆中用的也是這一種。”

“房頂怎麽辦?已經塌了一片,你怎麽知道當時用的材料是什麽。”

“去這裏的圖書館找相關的文獻,上面有記錄百年前當地人是用什麽材料蓋房頂。”

她停下筷子,思考他說話。

“你不吃飯了?”他發現她在發呆。

“我可以邊吃邊問嗎?”

“先吃飯吧,以後有機會再說。”

她點頭,飯再不吃就涼了。

吃完飯,她就地休息,他則拿出紙和計算機重新核對了一遍數據。

下午的拍攝發生了變故,一對聲稱是祠堂繼承人的年輕夫妻帶人趕到現場,他們喝斥工程隊,不準其碰自己的房屋,並辱罵祠堂的兩個老人不知羞恥,老了占著房子不肯走,還敢花這麽多錢動這動那,雙方開始爭執,很快從口角變成了動手。

攝制組的人員上前勸架,包括過佳希,當看見年輕男人動手去推拄著拐杖的張爺爺,過佳希伸手去擋,卻被他結實的小臂揮開,她一個踉蹌,身子往後倒,幸好被一雙手臂接住。

“我們家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們這些外人來管!這房子一半是我爸的,我有繼承權,沒有我允許,誰敢動?”年輕男人紅著眼睛委屈地大喊。

過佳希身後的人影走上來,按住了那個叫囂的鬧事人,然後幹脆地用力把他推得很遠。

接下來的畫面過佳希看不清了,因為人實在太多,工程隊的人和前來鬧事的一行人吵得不可開交,人和人擠在一起,塵土飛揚……她試圖從人群中拉回鐘言聲,但根本連一只腳都踩不進去。

有人報了警,警車來了之後人群才散開,經過民事協調,被鬧事者打傷的工人獲得了一千元的賠償。

鐘言聲的手背卻不知道被誰拿隨身攜帶的玻璃片劃開了一道口子,過佳希看見後,冷靜地拿來礦泉水幫他沖洗傷口,然後用毛巾壓住,陪他去村醫院縫針,當親眼看見醫生拿鑷子探進他綻開的血肉,一點點地取出玻璃渣,她感覺心被揪得很緊,下意識移開了目光。

出來的時候,他的手被綁得結結實實,她低頭觀察了一會兒,問他:“現在還痛嗎?”

“好像沒什麽感覺。”

“醫生有沒有說以後會不會留疤?”

“我沒問,其實這個對我來說也不是很重要。”

她卻在心裏思考,他的手那麽漂亮,留疤就太可惜了,等他拆線後應該提醒他一下,盡快去大醫院的整形科看一看。

“回去吧。”他看了看天,發現有些晚了。

他們是走回去的,也許是都有些累了,腳步很慢,也懶得說話。

她一邊走一邊環顧村裏低矮的房屋,發現他工作的環境真的和她想象的不一樣,需要長時間待在這樣偏僻的村落,站在塵土飛揚的水泥地指導工匠做好每一個細節,還要親自拿卷尺測量門窗的長寬,一遍又一遍,不厭其煩地做好精準的計算,一天下來肩膀上都是灰,褲腳上都是水泥,風吹日曬,還不能按時吃飯。

這個職業不熱門,也沒有名利可賺,但總要有人去做,憑的是自己的意願。

不得不說,在工地上的他讓她覺得很陌生,好像和以前那個寡言少語,幹凈到讓人懷疑有潔癖的男人相差很大,他和工人交流很多,每一句話都要說兩到三遍,還任由風沙落在自己的飯菜上。

想到這裏,她不由地敬佩他,換作是自己,常年在這樣的環境工作,她會退卻。

“看來你們今天的拍攝任務完不成了。”他開口說話,“你回去後和同事們商量一下,有了結果後告訴我。”

“沒問題,不過你暫時別想這些了,好好養傷吧。”

“養傷?”他擡了擡受傷的手,“放心,這個程度大概一個禮拜就可以拆線了。”

“記得別碰水。”

“我又不是小孩,當然會註意的。”

她有些無奈,心想小孩在按時吃飯這方面或許做得比他好。

因為拍攝任務沒完成,攝制組多留了一天,他們住在迎客賓館,巧的是,過佳希的房間就和鐘言聲的面對面,晚上七點的時候,她走出房間去隔壁找陸星楠,剛好看見鐘言聲拎著一只熱水壺從走廊盡頭走過來,等他走近,她發現自己沒看錯,他手上的繃帶竟然沒有了,就一塊單薄的紗布貼在傷口上,於是驚訝地問:“你手上的綁帶呢?”

“剛才滲血了,我打算自己再包紮一下。”他說著拿房卡開門。

“等等,我幫你吧。”她想了想後說。

她來到他的房間,讓他坐下,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撕開他手背上的舊紗布,再幫他塗好藥膏,換上新紗布,等拿起繃帶的時候,對他說:“現在掌心朝上。”

他翻了翻手掌,她拿著長的繃帶,從他大拇指和食指間穿行而過,足足繞了四圈。

“怎麽長了一截?”她自言自語。

“因為你包得太緊了。”他說出問題所在。

“是嗎?”她反應過來,“那你痛嗎?”

“不痛。”

“那應該沒什麽問題。”她用雙手輕輕擡起他的左手,“我再看一看。”

他安靜地等待,並且垂眸看她柔順的頭發和一閃一閃的長睫毛。

過了一會兒,她慢慢地放下他的手,溫和地說:“沒事了,你註意睡覺的時候別壓著就行。”

“謝謝你。”他看著她的眼睛。

她停頓了兩秒後挪開視線,避免和他較長時間的對視,總覺得那樣有些尷尬。

“不客氣,你休息吧,我先出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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